「深度」 中国足球——2002之后的下坡路（下）

如果说中国男足闯进02年韩日世界杯令中国球迷倍感振奋，那么，短短七年之后，反赌扫黑风暴揭示的中国足球的假、恶、丑恐怕也当得“震、愤”二字。人们震惊于假恶丑的波及面，更愤怒于众多中国足球的管理者、国家公职人员涉事之深，而结果便是家长不愿再让孩子学足球、走专业足球道路、成为职业球员。一个基本事实是，从83国青到89国青，都是从1000人里选拔一支国家队，但93国青，人才库呈断崖式下降。中国足球的历史低点不是由抓了多少人、判了多少年来定义的，而是由足球人口锐减决定的，换言之，这是人心所向……

正因如此，涤荡足坛的反赌扫黑风暴才显得如此及时与必要，它为中国足球按下了重启键！而重启之后，最先做出反应的是资本。2010年3月1日，在南勇、杨一民等人被批捕的前一天，刚刚成为上市公司大老板的许家印斥资一个亿收购被足协罚令降级的广州广药足球俱乐部并将其更名为广州恒大。转年，曾于1998年放言“退出中国足坛”的王健林也回来了，2011到2013赛季，大连万达以冠名赞助中超的方式投入1.6个亿。万达王健林与恒大许家印，两人先后于2015年和2017年成为中国内地首富，两位首富对中国足球的影响深远……

许家印

中国恒大集团董事局主席

中国足球的落后，作为中国的一个企业，有一定能力承担起这个担子，能够为中国的足球事业的发展做些贡献，能够为中国的足球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做出我们的努力。

王健林

大连万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现在回到足球，我看最根本的一点就是足球环境改善了，源于两年前的足球打黑运动，而且这一次的广泛程度、震动程度也超出了老百姓的预期。当然了，领导也号召我支持一下。

由于王健林是与中国足协合作，所以他的影响率先在中国男足层面有所体现。回归中国足球的第一年，他就为中国男足带来了西班牙名帅卡马乔，彼时带队打完2011年亚洲杯的高洪波已率队开启巴西世界杯预选赛之旅，8月10日刚刚率队在友谊赛中1比0击败牙买加队，四天后，中国足协为卡马乔举行了国家队主教练任命仪式，而仪式上，王健林则否认是万达为中国男足选定了新主帅。

王健林

大连万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卡马乔这个教练员是中国足协选的，不是我们万达选的，为啥这么说，从我们签订战略合作协议以后，足协就开始选帅的过程，你要说我们推荐，我们通过欧洲的合作伙伴也推荐了四五个教练员，也不光是卡马乔一个人，那最后他们谈来谈去选了这个。

事实证明，否认或许是王健林在这次选帅中做对的唯一一件事，因为，卡马乔的国足执教堪称灾难。2011年9月到11月，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卡马乔率队先是客场不敌约旦，随后主客场被伊拉克双杀，中国男足冲击2014年巴西世界杯的旅程就此画上句号。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国足帅位上又挣扎了一年半的时间，直到2013年6月15日的合肥雨夜，中国男足主场1比5不敌泰国青年军，卡马乔成为国足历史上为数不多因为友谊赛没打好而下课的主教练。

几乎就在卡马乔率领中国男足一路向下的同时，广州恒大正在成为中国乃至亚洲范围内的现象级球队，2011年，他们在中超上演升级当年夺冠的凯泽斯劳滕奇迹。2012年成为首支成功卫冕的联赛冠军球队。2013年，又夺得亚冠联赛冠军，随后在世俱杯上获得第四名。或许，我们可以嘲笑带国足18场比赛场均拿不了1分的卡马乔能力不济，但带过西班牙国家队和皇马的卡马乔绝不傻，在接受采访时，他那句“恒大就是国家队”几乎为中国男足的未来十年定了调子。

卡马乔

时任中国国家男足主教练

主要还是看恒大是中国联赛的冠军，他们来了队员对我们的球队是一个帮助，这个就像我们有山东的也有辽宁的，你得问问我们在这里的球员，不要问我们不在的。

虽然征调恒大国脚的问题已不属于卡马乔，但它仍旧是中国足球的问题。2014年2月底，法国人佩兰接手国足教鞭。转年的澳大利亚亚洲杯，他率队小组赛三战全胜昂首出线，虽然八强战不敌东道主澳大利亚队，但低调、务实、性价比超高的佩兰，已经得到了中国足协和广大球迷的认可。

澳大利亚亚洲杯的成功，让获得续约合同的佩兰觉得应该再接再厉，通过严谨细致的备战去准备俄罗斯世界杯预选赛，但他手下的部分球员或许对比赛重要与否以及需不需要自己出场有不同的想法，所以，才有了2015年8月东亚杯集结时佩兰要求国脚到国家队验伤。对此，当时的媒体报道是国家队管理“刚柔相济”，但其实，这几乎是更衣室矛盾的公开化。或许有人认为国家队主力就没有必要去踢热身赛，因此而受伤进而影响到在俱乐部赚钱更是得不偿失，但佩兰显然不认同这种论调，而结果就是，中国男足在俄罗斯世界杯预选赛第一阶段小组赛上和中国香港队踢了两个0比0，那个要求国脚验伤的佩兰，那个希望联赛限制外援人数、给国脚更多机会的佩兰，因为国足俄罗斯世界杯预选赛形势的岌岌可危而就此下课……

佩兰走了，土帅高洪波又一次被任命为国足主帅，他的任务是带领国足拿下主场与马尔代夫以及客场对卡塔尔的两场胜利，实现这一目标后，以一个相对体面的结果告别俄罗斯世界杯。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在高洪波率队客场击败卡塔尔后，澳大利亚战胜约旦、伊朗击败阿曼，菲律宾逆转朝鲜，国足奇迹般地以4个成绩最好的小组第二名身份跻身12强赛，那神奇一幕被称作“全亚洲都在帮助中国男足”。然而，神奇之所以被称之为神奇，在于它的稀缺和不可复制性。俄罗斯世界杯12强赛，在取得首战2比3惜败韩国，次战0比0逼平伊朗这样相对不错的开局之后，在外界普遍预测国足要开始发力拿分的乐观情绪中，国足竟然连负叙利亚与乌兹别克斯坦，赛后，高洪波已很清楚自己将再一次交出手中的教鞭。

高洪波

时任中国国家男足主教练

昨天晚上和中国足协的领导有了一个深入的沟通，中国足协的领导认为中国男足存在的问题应该由你主教练来承担，我明白这个意思，那么比赛结束了我现在提出离开。

关于高洪波继任者问题，答案众望所归，那就是曾率领意大利队夺得世界杯冠军的银狐里皮。当然，他还有另外的身份，中超恒大队的总教练、恒大足校的顾问。就像当年取代高洪波的卡马乔一样，又一位身后由地产资本支持的外教走上前台，所不同的是，里皮比卡马乔赚得更多，当然，钱依旧不是由足协来支付。而相同的，则是里皮在国家队没有大牌外援后的无力感，所以，归化球员的计划开始酝酿，至于让外国球员心甘情愿将自己的国籍转换为中国的钱，也同样由俱乐部来负担。可以说，里皮曾与国足有过甜蜜的时光，那就是在俄罗斯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上，取得了职业化以来仅次于韩日世界杯出线的最好成绩，或许他提前执教两轮，结果都可能改写，但随着执教时间的延长，各种矛盾随之产生并开始浮出水面。

最终，亚洲杯上近乎于耻辱地三球不敌伊朗，以及二次执教国足在卡塔尔世界杯预选赛上不敌叙利亚，让这位纵横足坛几十年的冠军教头与中国足球、与中国的足球资本做了最彻底的切割。

里皮

时任中国国家男足主教练

我不想点评这场比赛，一个球队到了场上要全力以赴，把主教练的战术部署充分展现出来，如果球员在场上害怕，没有斗志，没有欲望，没有胆量，不能从容传球，不能体现出训练的东西，那就是主教练的责任。我们今晚输球了，我承担全部责任。我在中国挣非常多的钱，但我不想抢钱，我宣布辞职。

与金元时代的切割，与地产资本的切割，里皮走在了中国足球的前面，只是因为他所顾忌的只有自己的名声，而中国足球需要考虑的就太多太多了。就是在这样一种变革中，02世界杯国脚李铁承担起了率领中国男足冲击卡塔尔世界杯的重任，20年一个轮回，中国足球实实在在地享受到了韩日世界杯的红利。奈何李铁虽然把国足带进了12强赛，却因为他的任何前任都没遇到过的疫情因素和任何前任都不曾有过的抨击媒体与球迷的举动而把自己搞下了课，随后另一位世界杯国脚李霄鹏走马上任所能做的也只有例行公事地完成剩余12强赛，而大年初一输给越南，给全国人民添堵，正是中国男子足球当下的最真实写照……

从2002年亮相世界杯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20年，20年间，中国男足参加了五届世界杯预选赛，杀进最后阶段的12强赛已经成为对上交代得过去的成绩。20年间，中国男足参加了五届亚洲杯正赛，04亚洲杯之后，小组出线已成为球队的第一目标。再向下，从国奥队到各级别U系列国家队，“冲出亚洲、走向世界”正在变得陌生且遥不可及。2002年，中国男足首次参加世界杯，也是开启中国足球职业化改革的红山口会议的30年纪念。如果说1992年的红山口会议后，经过十年的努力，中国足球实现了冲进世界杯的目标，那或许，30年后的今天，我们需要的是又一个红山口会议，来统一思想、理顺关系、明确措施、付诸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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